“你觉得,糟糕就是那些事的全部吗?”
埃尔梅罗二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如此反问道。
“Lady,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,我偷了自己老师的圣遗物,为了自己愚蠢的一时意气,我非常轻率地投身到了第四次圣杯战争之中。在那次圣杯战争里,我的老师死了,我见识到了地狱,我的无能与愚蠢导致了我所召唤而来的那位王者的败北……我做错了很多事,很多很多事。”
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,长发的男人唇角的苦笑越发沉重,但是,他还是说了下去,近乎剖白一般,将从未与他人说过的话语一句一句摊在了她的面前。
那并不是必要的坦白,甚至可以说,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坦白。但他还是那么做了。
他说,可我绝不认为,我在那次圣杯战争里面所做的所有事情,都是糟糕的。
他说,我不会说,过去的我除了糟糕之外,就再也没有一点用处。
他说,所以,你也不要一味否认自己,Lady。
“那个时候,在迷宫的第二层还是第三层,你曾经说过,没有遇到你比较好,他们不会原谅你,对吗?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,二世面上的苦笑几乎要变成讽笑了。他叹了口气,苍绿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。
“你是那样认为的吗,Lady?他们——你爱过的那些人,你最重要的那些人——他们也是那样认为的吗?”
“可我……”
她似乎是想要反驳什么,却又无法斩钉截铁地将那句“他们当然不会原谅我”说出口。
埃尔梅罗二世静静地看着她,像是想要看到她心里去——不,他们已经在她心里了,所以这道目光,大概是想要将某些重要的话语镌刻在她心里吧。
“所以我才说,不要沉迷于自欺与幻象啊,Lady。”他说,“因为结果不如人意,所以就忘记了过程中的真实吗。”
二世看着自己这个最不省心的学生,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无奈。
他问道:“Lady,你有做过践踏他人心意之事吗?你有故意欺骗、折磨、伤害他们吗?你有将无关者卷入其中,以欣赏他们的痛苦为乐吗?”
这个人,实在是太过正直了。
他想。
正直到没有办法忍受一个孩子的哭泣,正直到过度苛责自己。
明明……没有人会真的责怪她。
“回想一下吧,他们曾经对你说过的话,他们曾经有责难过你吗?不是你臆想中的他们,而是真真正正,曾经与你共度过那些时光的人。”
那些曾经与她共同度过温暖的时光的人,曾经对她说过什么呢?
仿佛是被他的话语唤进了遥远的回忆,在他的手中,女人微微蹙起眉,陷入了过往的思绪。
就像是从回忆的长河中打捞起金砂一样,她一点一点打捞起了破碎的光辉。那是曾经照亮过她生命的一瞬之光,被时间磨洗,被岁月吹散,迷失在漫长的过往之中的,微小的光芒。
那么渺小,那么脆弱,那么微末的光。
但是,那也可以照亮什么。
如同星星点点的火光,那些言语漂浮而上,一点一点地照亮了她。
是曾以烈火拥抱她的少年,所留下的那句,这样的我,也能为你所爱,真是太好了。
是曾经穿过此世全部之恶,握住她的手时,金发少年所丢下的那句,你只需要在那里呆着,乖乖等着老子救你就是了。
是在梦境的终焉,属于梦世界的少女,所说出的那句,你让我看到很美的梦,我从来没有想过,有人能让我看到这样的梦。
是被她欺骗也欺骗于她,被她背叛也背叛于她的男人,没有说出口的那句,如果不欺骗到永远的话,我可不会原谅你。
还有,还有哥哥……
哥哥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,究竟是什么呢?
“想起来吧。”二世的话语近乎叹息,“那些被你遗忘的事情,他们那个时候,究竟都对你说了什么?”
哥哥、哥哥到底说了什么?
拼命地回想着,在那天之后就因为太过痛苦而逼迫自己忘记了的事情。
那个时候,哥哥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,到底在她耳边说了什么?
“没……”
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,她的血几乎流干,失血和伤口所带来的巨大眩晕之中,在那个时候,那个男人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那时候说了什么?
是了,是对不起。她在对那个男人说对不起,因为她是最糟糕的妹妹。
对,最糟糕的。用最糟糕的方式辜负了他,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了他。
而他说了什么?他那时候带着什么样的表情?
……她以为她没有看清的。
她以为她没有听清的。
但是为什么,在这一刻,回忆却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。清晰到他抱住她的发抖的手,清晰到落在脸庞上的液体的温度,清晰到他的声音。
他说……没关系。
“没关系。我从来没有怪过你。”
“——到底是他们在责怪你,还是你自己在责怪你自己?”
二世如此问道。毫不遮掩,也毫不留情地,将这个问题抛到了她面前来。
那句话,是最为残酷的揭露。
那句话,是最为温柔的救赎。
埃尔梅罗二世抬起手来,温柔而又坚定地,将那张真实的脸为她戴了回去。
而后,他轻轻唤出了她的名字。
不是芙蕾德莉卡,不是吕蓓卡,不是她曾经用过的任何一个假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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